《闲情偶寄》的作者李渔深谙生活、艺术之美以及创作之乐。在他笔下,生活剥去了粗砺的外表,变得温润、晶莹。林语堂在《吾国与吾民》中称这本书为“中国人生活艺术的指南”。

然而作者的一生并非锦衣玉食。他饱受战乱之苦,功名不遂,卖赋糊口,常年为衣食奔波,被正统文人看不起。很难想象这样的生活能产生文中所描述的闲情逸致。

可见无论富贵还是落魄,只要内心丰盈,加上些许想象力,便能在潦草的生活中锤炼出诗意。

波兰诗人维斯瓦娃·辛波丝卡(WislawaSzymborska)写道:

“在地球上生活花费不多。

譬如,梦境不收入场费。

幻想只有在破灭时才须付出代价。”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却有很多免费的美好。一缕晨光、一丝花香、一声鸟鸣、一抹晚霞……它们无处不在,时刻等待一双慢下来的眼睛。

因疫情滞留深圳的一年多里,我的生活节奏一下子慢了下来。匆匆的脚步被按下暂停键,却意外地收获了更多免费的美好。

1

赏花

“花木管时令”,花朵是四季的计时器。古人发明了花月令(明代程羽文《花历》)、二十四番花信风(南北朝宗懔《荆楚岁时记》)这样浪漫的方式,将花期与月份、节气对应起来,用于记录物候,并构建它们与文学的联结。

现今,虽然很多花是在温室里培养,一年四季都能买到鲜花插瓶,但室外的花木仍是大体按时令如约而至——即使偶尔受气温、光照、雨水的影响提前开花或姗姗来迟。

深圳遍布大大小小的公园,种植的花木各有特色,任何季节都有花可赏。除此之外,花朵盛放的时节,还会举办诸多大型花展——11至12月的莲花山公园勒杜鹃花展和东湖公园菊花展,3月的粤港澳大湾区深圳花展……似乎除了房价,深圳的一切都越来越可爱。

瓶花蒙蔽了我们对季节更替的敏锐感知。因此,我更愿意按时令赏花,去探索四季的细微真相,而不是与时节匆匆擦肩而过。

2月最适合逛香蜜公园。

在藏区被赋予幸福美好寓意的格桑花(波斯菊)竟然也能在城市的中心绽放得如此绚烂,无论宁静还是喧嚣,都不影响它们独自美丽。

郁金香是短暂停留的客人。正因为它们转瞬便凋谢,这片花田在盛花期显得格外甜美。

郁金香的颜色十分丰富。我没在花期去过“郁金香王国”荷兰,年10月在阿姆斯特丹的辛格鲜花广场(SingelBloemenmarkt)见到过各种颜色郁金香的种球,令人眼花缭乱。

香蜜公园的玫瑰园里种的看起来都是月季,但人们仍愿意称它“玫瑰园”——这个名称听起来更浪漫。硕大的花朵不仅有传统的红、粉、白、黄、橙,还有混色、渐变色,层层叠叠的花瓣如波浪般微微卷曲,在阳光下尽力伸展。

花丛簇拥着这个城市最美的婚姻登记处。

4月,人才公园流花山的马鞭草悄然盛放,一簇簇汇集成一片氤氲的紫色花海,填补了水泥森林的空隙。它闪耀着华丽的光芒,“春笋”甘愿充当它的背景,其他豪宅变得黯淡。

除了公园,时时处处都能赏花。马路边、地铁口、大楼前的花坛,公厕的周围……只要愿意停下脚步,双眼便会得到回馈。

花朵通常是静物画的主题,但周遭的一切——阳光、微风、雨露、昆虫……都会触发它们温柔的互动。因为拥有清香的花粉和甘甜的蜜汁,它们被强加上“招蜂引蝶”的骂名,但这丝毫不影响它们高贵的气质。它们默默包容蝴蝶的自恋、蜜蜂的絮叨、路人的漠视。

2

观鸟

观鸟不一定是装备党的特权。由于人们对野生鸟类的保护,近年来,鸟儿们靠人类越来越近,就算没有望眼镜、长焦镜头,城市里肉眼能看到的鸟儿也不少。

每年10月至翌年2月候鸟的越冬季,许多热爱观鸟的人士不约而同地相聚在深圳湾,有的甚至从外地慕名而来。

当潮汐不高不低时,水鸟们会到浅水处觅食,此时是近距离观鸟的好时机。

对于熟悉野生鸟类的观鸟者来说,最幸运的事莫过于近距离一睹濒危珍稀水禽黑脸琵鹭的风采——它的长嘴扁平,形状看起来像中国乐器琵琶,因此而得名。

黑脸琵鹭的数量极少,是全球最濒危的鸟类之一,中国在年将它列入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二类保护动物名录。

自年,香港观鸟会开始统筹一年一度的黑脸琵鹭全球同步普查活动,依赖各个越冬地义务调查员的协助观测黑脸琵鹭的状况。在年1月普查期间,全球共录得4,只,创黑脸琵鹭数量的新高。年度全球数量达5,只,再度破纪录。

深圳湾地处东半球重要的候鸟迁徙路线上,是黑脸琵鹭最重要的驿站之一。年1月普查期间,在此观测到只黑脸琵鹭。年,后海湾(包括香港及深圳)录得只。

两只野鸭缓缓游动,享受温柔的水波。它们时而并肩私语,时而前后相随,水面留下清晰的水痕——这两位水上画家随心创作的抽象画没人能看懂。

因为食物充足,各种鸟儿在这里和谐共处,肤色、体型的巨大差异不妨碍它们成为朋友。

鸬鹚擅长潜水,浮出水面后,张开湿透的大翅膀在阳光下懒洋洋地晾晒,晒干后才能御风而行。

在红嘴鸥和野鸭眼里,这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一点也不可怕。

5月,深圳已入夏。位于闹市区的中心公园十分清幽,葱茏的草木倔强地抵御蒸腾的暑气。

这里生活着一群群叽叽喳喳的留鸟。作为本地常住居民,它们不用像候鸟那样每年奔波千里,生活悠闲安逸。

湖边盛开着一片紫色的再力花,为小鸟们提供了荤(小虫子)素(花蜜)结合的盛宴。

三只小麻雀齐齐站在一根细细的花杆上,十足像一串“飞行的烤串”。花杆岿然不动,仿佛自己是一棵大树。

绣眼鸟披一身清丽的绿衣,手忙脚乱地啄食再力花的花蜜,快活得全身发光。

红耳鹎虽然没有惊人的美貌,但高高的羽冠令它们与众不同,眼下一小块红斑和尾部若隐若现的红色羽毛恰到好处地平衡了整体的暗沉。

小区里的红耳鹎越来越多,不知是不是同一家族。起初,它们小心试探着与人的界限,发现没有任何威胁后,越来越大胆,安心地停歇在老人坐的长椅旁,傍晚淡定地在孩童们玩耍的小溪边洗澡。

它们时不时鸣啭几声,歌喉清亮,或是抖一抖羽毛、翘一翘尾巴、歪一歪头,表情丰富。但人们往往懒得看它们一眼。

有时它们也会安静下来,站在枝头凝视前方,默默窥探每家每户的秘密。

我曾多次见到同一只红耳鹎飞到邻家种满花草的阳台上,气定神闲地站在栏杆上,面向花草,乌亮的眼睛闪闪发光。我静静在远处看着它。这场景不由让我想起卞之琳的诗《断章》,于是随意模仿几句:

它站在栏杆上看花草,我站在远处看它。

阳光装饰了它的羽毛,它装饰了我的日常。

3

读书

“我心里一直都在暗暗设想

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

这句广为流传的诗来自于博尔赫斯(JorgeLuisBorges)的《关于天赐的诗》。诗人因严重眼疾几乎双目失明,以隐忍的笔调写下了内心挣扎的面对命运的无奈与对书籍、图书馆的不舍。后来,人们纷纷引用这句诗来表达自己对图书馆的向往和热爱。

一座建在灯塔里、面朝大海的图书馆,似乎满足了人们对图书馆的一切浪漫幻想。

这个图书馆位于盐田区海滨公园栈道上,入口处的外墙上刻着美国散文家、评论家惠普尔(EdwinPercyWhipple)的名言:“书籍是屹立在时间的汪洋大海中的灯塔”(原文为Booksarelighthouseserectedinthegreatseaoftime)。

在互联网浪潮的席卷下,这样一座融合了山海景观的图书馆注定不会独自寂寞,很快成了热门的网红打卡地。前去看书的人只好退缩了,为数不多的位置便留给摆拍的人们吧。

我最爱的并不是气派的市图书馆和构思精巧的各种特色图书馆,而是小区里不起眼的“城市街区自助图书馆”(一个兼具办证、借还等功能的智能书柜)。

深圳从年开始建设“图书馆之城”统一服务平台,已经实现了市、区、街道、社区几百家图书馆及自助图书馆的互通互联、资源共享、一证通行。

自助图书馆的书柜里摆放着几百本书,每天会更换一部分,但这并不意味着附近的读者只能借柜里的书。在“图书馆之城”统一平台的网站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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