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离家的记忆

母亲将刚刚从锅里捞出的鸡蛋用毛巾擦干,一个个用纸包好装在一个塑料袋里,然后再用毛衣包好放进我随身背的背包里,边放边嘱咐我说:这是你们路上吃的,别弄碎了,到了学校如果没吃完,就从塑料袋里拿出来放好,可别放坏了。母亲装好后,拉上包链,拎了拎包又说:包千万别离身啊,听说火车上有小偷。“妈,你弄没弄完啊,再不走就晚点了”,哥哥有些着急地说。“走吧、走吧”母亲急忙起身将包交给我,而后又象想起什么似的,拉开衣柜,愣了一会儿说:还有什么没带呢,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呢?其实,从前一天晚上起,母亲就象丢了魂了似的,总是围着我的行李转磨磨,摸摸这,看看那,已经准备的很齐全了,可她还是觉得少点什么。那是我第一次离家远行的清晨,也是第一次离开母亲。

父亲去世后,我们兄妹成了母亲的精神支柱。可能因为哥哥是男孩子的原因,父亲去世后不久,爷爷就将他接到镇里和他们一起生活,我留在了母亲的身边,母亲将生活的所有动力都集中在我的身上,生怕我有半点闪失。农村生活的日子里,尽管是冬天,母亲每天也是很早就起来,先是将火炕点着,再将炉子烧得旺旺的,然后给猪、鸡、鸭、鹅们喂饱,所有的这些干完,村里才有几家稀稀落落开门的声音。母亲将这些都做好后,就会拿起针线笸箩边做针线活边等我自然醒来,冬日里的火炕是热呼呼的,我往往会醒来也不愿起床的,母亲会用开水冲上一碗鸡蛋花,然后让我趴在炕沿上喝进去。因为每天都要喝,我是很不情愿喝的,可是母亲非要逼我喝进去,她说喝下去身子骨才结实。在那个年月,能享受这个待遇的孩子是不多的。

等我上学的时侯,爷爷就将我们一家都接到了镇里住了,哥哥也又回到了我们身边。母亲是好强的人,她总是拒绝叔叔们的帮助,所以在镇里生活的我们相对来说生活较为清苦。母亲微薄的收入不仅要维持这个家,还要供我们兄妹两个人上学,母亲又动起了养猪的念头。我记得为了搭猪圈,母亲拉着板车带着我们两个一清早到离镇十里多的林子里砍木头,到垃圾坑边捡废弃的砖头,将这些东西都备齐后,最为头疼的是房前屋后的地方太小,没有搭猪圈的地方,不得已一向很洁净的母亲将猪圈搭在窗前,圈窝是母亲一砖砖垒起来的,因为都是砖头,垒起来很麻烦,一块砖会反过来,倒过去比量很多次才能下泥,可是母亲还是码得整整齐齐。现在想起来,母亲真是很了不起。喂起猪后,一直对镇里生活不太习惯的母亲对生活又有了新的寄托,母亲每天都会将猪圈冲刷得干干净净,圈里一点粪便都不堆积,几个小猪舒舒服服。别人喂猪都是一日三餐,母亲则会在半夜还要为猪加上一餐,所以猪长得很肥。每次到卖猪的时侯,看到自己亲手喂大的东西让别人拉走,母亲都会难过一阵子。

大概是八三年吧,镇里实行家里老大可以分配工作的政策,据说是最后一批指标,那一年哥哥上班了,他高中还没有毕业。现在回忆起这些时哥哥还是不后悔当时的决定的,因为他是家中的男子汉。八七年,我中考那年,尽管分数超过重点高中录取线很多,但我还是决定去中专,只是为了那每月十八元的助学金和早日能参加工作。当我录取通知书送到家的时侯,母亲突然不知所措了,一面为我能考上中专而高兴,一面又为我在外面生活能不能适应而担心。而后的日子里,母亲是一直在悲喜交集的心情里度过的。直到我离家的那个早上。

母亲将包给我背在肩头上,又替我拽了拽衣服,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没有说,然后挥了挥手示意我们走吧。那天清晨天空飘着细雨,一直沉默的我走出院门又返了回来,我对站在院门里的母亲说:妈,您一人在家一定要按时吃饭,胃疼的时侯记得一定要吃药啊。说完这话后,泪水突然肆无忌惮的流了出来。其实从要离家的前几天起,我与母亲似乎都避开伤感的话,也刻意保持自己的情绪,这是我们母女相犀的一点。但真的要离开母亲的那一刻我忍不住了。母亲眼睛也潮湿了,但她还是镇静地说:这孩子就是瞎操心,快跟你哥走吧,一会晚点了。我背着包打着伞,哥哥穿着雨衣拎着我的行李走出了家门,待我走出家门几步再回头,母亲已关上了大门。那会儿,我觉得母亲比我要坚强。

到了车站,因为下雨的原因,客车晚点了,我们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客车才过来,我与哥哥上了车,车上的人很多,哥哥将我推到车后面挤了个座,就在我想座下的时侯,我突然透过车后窗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我看到母亲正站在路边远看着已缓缓起动的客车,母亲没有打伞,雾蒙蒙的雨丝让我看不清母亲的表情,但那清瘦的身影在雨中显得那样孤单、寂寞,以至于我顾不上客车上众多人诧异的目光,大哭起来。

那一年我十七岁,爱做梦的年龄里每天都有着母亲的影子。

成长就是迫不及待地离开/曾颖

年,我从职高毕业,在一家电子公司下属的车间实习。对于升学无望的我来说,早早地找一份工作,挣一份薪水,然后租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是我挥之不去的一个疯狂的梦想。

但是,我知道,要实现这一看似平常的梦想,其实比登天容易不到哪里去。虽然这年我已年满18岁,我自认为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开始自己的人生之路。但爸爸妈妈会拉着我的手,无限亲切地问:“你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是不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够好?说出你的想法,我们马上帮你办!”一想起这种无微不至且让人没有呼吸空间的爱,就让人郁闷。

可是,为了这份自由,我决定干点什么。

我用第一个月的工资在城乡接合部的农家小院里租下一间小房子,这家人老少齐全,而且有一位慈眉善目的婆婆,这让我很放心。我今天悄悄从家里带走一张桌布,明天从同学那里顺走一块窗帘,或悄悄到旧货市场淘来旧桌椅,漆成我想要的白色。我惴惴不安而又有些得意地营造着一个秘密工程,一个只有我自己知道的小小的隐秘世界。我体会到一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刺激与兴奋。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是多么重要!

为了不让母亲所担心和诟病的种种事情发生,我这个小小的居所没有让第二个人知道。

但即便是这样,我的小屋还是迎来了第一位客人——我的妈妈。当她尾随我进门,站在惊愕的我面前时,我感觉自己身边的一切景物都像蜡烛一样融化了。

母亲说:“我在你这个年纪时,也像你一样,希望早早地飞出去,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所以我才会主动抢着虚报年龄顶你大舅的名额到云南去当知青。但现实却像尖刺,戳破了我的梦想。那多个日日夜夜,你能想象得到吗?每个曾经想象着泛着蓝色天光和唱着小夜曲的浪漫夜晚,都是一个个残酷的现实之梦。也正是因为那些日子太苦,我和你爸爸才异常珍惜这千辛万苦的回城之路。我们更加珍惜你,害怕你受伤害、受磨难,这也就是我们害怕你搬出去住的原因。

“可是看着你每天悄悄忙乱着,像只急于离巢的小鸟,我总算明白了,每段人生都不可能由别人代替,无论幸福还是苦难,都得由你自己去品尝。像你小时候,我们怕你烫着,始终不让你碰茶杯,而你却因为我们的阻拦而越发来劲,在最终被烫了之后,才再也不摸了一样。”

母亲说完,放下一盒磁带就走了。磁带里只录了一首歌,讲的是一个17岁的女孩出门流浪,在外碰壁,最终回家的故事。母亲以这首歌表达了她的愿望,也无奈地承认了我长大并终究要离开家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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