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跟着外公外婆住在新洲尾,新洲尾的庙口有棵老榕树。外公说,古时这里是乞丐聚居的地方,因这大榕树,就叫“青树仔尾”;后来工厂沿着锦江道铺排开,从上游到下游依次有造纸厂、皮革厂、木箱厂、自行车厂、农械厂、家具厂等等。工人们穿着或灰或蓝的工装,一到下班时分就蜂拥而出,有的骑着自行车飞驰而过,有的则迈开大步走,皆笑语盈盈向着不同方向而去,新洲尾一时成了龙海极热闹的地方。每到夜里,造纸厂到家具厂的街头就摆出各类小吃摊,以清汤面、沙茶面居多,供下夜班的工人充个饥、解个乏。

工厂沿着江岸、依着厂房建起了宿舍楼。我住的造纸厂宿舍楼离江边很近,要进到楼群里,要走一条林荫道,路边种满了芒果树。每到四五月,一阵风过后落了一地金黄的花,总叫我想起“零落成泥碾作尘”。居民们夏日傍晚的乐趣,是老老少少挤在树下打芒果。那段日子里,家里的芒果都是用麻袋装的;打得多的人,也很乐意分其他人一些。偶尔走在路上,也会被熟透了的芒果砸个正中。这树上长出的青芒果个头小,估计是运气不好,我吃到的总是极酸,酸得我龇牙咧嘴,所以直到现在我还对青芒果执有偏见。

进宿舍楼的路边,隔着铁栅栏就能看见造纸厂的办公楼,楼前长了一棵白茶树。花开时节,白茶花坠满枝头,十分饱满,像滚大了的雪球,几乎把树枝压弯了腰。有时候,妈妈会摘几朵白茶花回家,用刚滚开的热水泡了茶花和冰糖叫我喝下,似乎有缓解咳嗽的功效。白茶花本身香味极甜,加了冰糖更是甜得很,尤其对孩子来说,味道一点都不输给糖果。

宿舍楼里的小花园里,长了一棵我不认识的树,每年都会开出花儿,花瓣是米白色,花蕊则是鹅黄,似乎是鸡蛋花的模样,却又偏小些。其气味浓郁,隔着十来米都能闻见花香扑鼻,整个宿舍楼似乎都沉浸在这甜腻的花香中,却不叫人腻味。风吹后花落一地,叫人不舍得踩上去,怕污了它的纯白,只等着风把它吹向别处。

宿舍楼的小花园很小,大概只有三五十平米大,最中央是一个水泥围成的景观池塘,用明黄色瓷砖做了装饰。从我有印象开始,池塘里的水便是黑的。较小的时候,大人是不让接近池塘的,似乎曾有小孩子掉进去过,已经记不大清了。大了些,就敢对着池塘探头探脑。池塘中间是个假山,中间是空心的,青蛙躲在里头,一到夏日,就整日“呱呱呱”叫,一刻也不停歇,叫人无比厌烦,常常连午睡都睡不好。池塘里的淤泥日益增多,蚊虫也多了起来,夏日里在边上走上一圈,小腿处便要被叮出无数个包,又痒又痛,好久不见消,小孩子往往要喷了花露水才敢下楼。池塘慢慢失去它原本的景观功能,只有些邻居家的爷爷奶奶,摇着扇子坐在它的围栏上闲话家常,笑眯眯看着孙辈们在不远处嬉戏。

这些年,来厦门的游客都热衷于买鸡蛋花的头饰,每每见到,我便忆起宿舍楼里那棵我不认识的树。我小时候个子小,只够踮起脚尖碰到花儿,只要往上一蹦,顺手便能扯下几朵小花。我还把几朵花夹在了字典里,花香驱逐了字典苦涩的墨水味。时过境迁,我再翻起字典,里头的花已然发黄发黑,香气也消失殆尽,在字典上留下的汁液痕迹,触目惊心;像极了被拆迁的造纸厂,只留下点点废墟在心间。

Ire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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