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那一树的鸡蛋花开下
5 虽然雨水频仍,正对着宿舍的那株鸡蛋花却越开越盛。花心深处,最初若有似无的淡黄逐渐变成干净透亮的明黄,越发映衬上半部分的洁白无暇。花朵簇拥,花瓣丰莹,摇曳在初夏缠绵凉爽的雨幕里。 安清和黄老师的课都安排在上午。她最喜欢的是每周两次的语言课,教课的阮老师五十多岁,个子不高,笑容淳朴,年轻时曾在广西桂林留学。每次上课,阮老师都会买束花送给自己的两位学生,最常送的是玫瑰和康乃馨,也有过百合、剑兰和荷花。待花香满室,阮老师便打开包里的一本唐诗集,无限陶醉地吟诵起来。 一个雨天的上午,安清像往常一样站在走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鸡蛋树。除了沙沙作响的细雨声,整个小院安谧无人。安清准备转身回屋,突然听到楼下有喊声:“阿清,你好!”她循声望去,发现树下有把深绿色的伞在晃动,伞沿上移,露出博格丹的笑脸:“阿清我上午有课呢。” 安清觉得有点好笑,这个举动未免有点孩子气,毕竟还是年龄小刚大学毕业。不过他开始把课调到上午,以后早起也是难得。 在留学生中心,安清见到了很多从台湾、日本、韩国、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蜂拥而入的投资者和外企职员,也见到不少重返越南追寻旧梦的法国和美国游客。年底实施的革新开放政策,给这个从战争废墟上站立不久的国家和人民带来无限憧憬,也带来经济大潮对传统价值观念的全方位冲击。 一天下午,安清和三位老师去拜访了正在翻译中国小说《废都》和《白鹿原》的两名越南学者。看到他们四壁皆书的安贫乐道,老师们不断感叹河内年轻人热衷深夜飙车、伴舞女郎充斥酒店宾馆的世风日下。 甘蔗虾 适逢周末,四个人在校外的小吃摊上点了几碟菜,有白斩鸡、生煎排骨、炸春卷、肠粉、酿豆腐、水焯空心菜和甘蔗虾,吃多少取多少,既美味又实惠。看着天色晴朗,老师们决定去附近的列宁公园散步,安清便独自回屋。 到了二楼,十来个留学生正在走廊上追打嬉闹。安清一时迟疑,停步不前。博格丹发现了她,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阿清,难得见到你一人回宿舍。” 他牵起安清的手,微笑着往里走。看到博格丹手挽一个东方女孩,伙伴们先是瞪圆了眼睛,很快热情招呼,自动给两人让出条道。安清面带笑容,大大方方向他们问好。不想走到半途,博格丹突然双手搂紧安清的腰,将她竖抱起来,连转了几圈才将她放下。耳畔笑喊声四起,安清脑袋一片发懵,当双脚着地的时候,她赶紧稳住心神,张着嘴看着博格丹却说不出话,双颊涨得绯红。 博格纳明亮的眸子似乎有两簇小火苗在闪烁,平素沉稳的脸上露出顽皮可爱的神情: “阿清,吓着了?这些是我的朋友们,我给你介绍一下。” 东欧留学生们纷纷围上前和安清聊天,邀请她周六和他们一起去游泳,安清同意了。来河内一个半月,她第一次接触这么多同龄人。去冬的肃杀寒冷让她心有余悸,但在这个温暖飘香的国度,她终究要开始新的生活。 河内西湖 河内的西湖因位于红河西岸而得名,这个面积多公顷的湖泊和杭州西湖一样,风景秀丽,寺庙道观荟萃。湖东岸是著名的胜利宾馆,地理位置绝佳,将烟波浩渺的西湖尽收眼底。 周六下午,安清和博格丹等人来到胜利宾馆的室外游泳池。池水湛蓝澄澈,大家兴致勃勃地玩起水球,然后上岸晒太阳。安清不好意思躺在几位宽衣解带女孩的身边,便起身准备下池游泳,博格丹也跟了过来: “阿清,这里有跳板,咱俩来玩跳水吧!” “博格丹,我不会,再说也不敢学。” “那我表演给你看。” 太阳将温暖的光线洒向开阔的湖面,泛起无数跳跃闪烁的金光,微风徐徐吹拂,层层涟漪荡漾扩散,直至消失远处。安清看着博格丹矫健的身姿一次次跃入水中,忍不住鼓掌叫好。 6 每隔两三天,博格丹便来找安清打乒乓球,或骑上摩托载安清到处转悠。两人最爱去河内的三十六古街,那里小巷密布,店铺林立,吃完晚餐两人就去还剑湖畔散步,逛逛书店画廊、歌剧院教堂,或者找家咖啡馆消磨时光,九点前返回宿舍。 一个周六晚上,安清带他去一家中国人开的酒店,在那里遇到了一帮大陆央企和地方国企派驻河内的代表,他们大都三十多岁,第一次看到有从北京过来的留学生,非常惊喜,围着安清问个不停。酒店里有KTV和舞厅,待安清和博格丹跳完舞回到宿舍,已是凌晨两点,博格丹熟练地翻过高高的铁门,然后手伸出栅栏,扶安清一步步爬过来。 越南占婆庙塔 第二天傍晚,博格丹照例过来聊天,安清给他泡上一杯酸梅汤。陆老师神色凝重,兴致淡然,博格丹察觉异样,找个借口提前告辞。房间内一片寂静,安清惴惴不安呆坐一旁。良久,陆老师开口: “安清,我有话和你说。” “陆老师,真对不起,我不应该去那种酒店玩到那么晚,打搅您休息了。” “没关系的,我今天说的不是这个。安清,咱们认识有六七年了,你比我的女儿还小,我一直把你当女儿看待。” 安清的声音哽咽起来:“谢谢陆老师,真的很谢谢您。” “你从小跟着奶奶和爸爸长大,有些事情不知道怎么处理,还有,你来河内时身体也很不好。我真的很心疼你。”陆老师语气缓慢,像是字斟句酌:“我们三个老师都比你大很多,你难免孤独寂寞,但我更担心你感情受伤害。” “陆老师,我的身体早已好了。”浓雾般的往事倏忽席卷而来,安清闭上眼睛咬紧嘴唇欲奋力挣脱,眼泪却不争气哗哗直流:“陆老师,都…都过去了,也许,也许,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恋爱了。” 陆老师抚摸着安清抖动的肩膀:“傻姑娘,你才25岁,人生还长着呢!留学这一年你好好休整一下,新华社分社和使馆文化处都缺人手,你有空可去帮帮忙。” “谢谢陆老师。您也放心,我只是把博格丹当作朋友,我会处理好的。” 博格丹在宿舍里焦急地等着安清。看着眼睛红肿未褪的安清走过来,他赶忙关切地询问:“阿清,陆老师批评你了?” “没有。博格丹,我,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安清低着头,沉吟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我来河内的前几天刚离婚。回顾过去的四年,一场失败的恋爱和婚姻。大学四年级谈的恋爱,是我的初恋。” 博格丹定定地看着安清:“阿清,我是有点吃惊,我猜你是失恋了,没想到……你看上去这么小。不要难过,生活在继续。” “博格丹,谢谢你对我这么好,我非常感动。我害怕恋爱,一直把你当朋友,希望我没伤害你。” 博格丹的眼神黯淡下来,欲言又止。他伸出双臂,将安清轻轻搂入怀中。安清把头埋进他宽阔的胸膛,听凭他不断摩娑自己的长发。两人静默不语。 潮湿的雨季过去,灼热的阳光开始炙烤大地,博格丹和安清还是像往常一样串门聊天,只是出去游玩的次数减少。天一热,安清懒得去外面买花,博格丹便不时摘几朵鸡蛋花给她,让她泡在玻璃杯子里。 6月中旬,留学生中心开始举办考试和各种活动,准备迎接暑假。楼上楼下的留学生们经过数月的相处,相互依依不舍,忙于合影和赠送礼物。一天上午,一辆挂着罗马尼亚大使馆车牌的汽车驶进院子,安清看着博格丹匆匆忙忙将书本衣物打好包,让车子带走。 “博格丹,怎么这么快,还没完全放假呢!” “阿清,我也没想到。他们让我先回使馆,过两天我就要回国上班。” 陆老师在屋里煮了排骨面,三人简单吃了顿午餐。博格丹说天热,不让安清下楼送他。安清看着他背上背包,骑上摩托,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犹如两个月前的雨中情景。 “阿清,保重!阿清,再见!”灿烂的阳光下,他挥动右手,越走越远。阿清泪眼朦胧中,眼前满树的鸡蛋花正在热烈地盛开。(完) 阅读前两篇: 河内,那一树的鸡蛋花开(上) 河内,那一树的鸡蛋花开(中) 周剑峰,年毕业北大中文系汉语专业,媒体工作。喜山乐水,动静随性,诸事浅淡不求甚解。人生兜转,难忘旧地故人,投入36楼创作社怀抱,和丁香们快乐姐妹淘。 北大36楼,曾经燕园学子心目中美丽的公主楼。86级五位来自天南地北不同系别的女孩,在这里度过青春恣意的大学时光。传说,如果在丁香树上找出一朵五瓣丁香,就会得到好运和幸福。我们五瓣丁香希望带给读者们阅读的快乐,分享我们的信仰、智慧、友情、坚守和希望。 五瓣丁香: 刘羽涛周剑峰刘馨白东宁叶玲 五位顾问: 田晖徐光照周晓剑孙承洪沙颂 声明: 36楼创作社北京看白癜风好专科北京看白癜风好专科医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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