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三四月之交,无论身居何处,我总能从空气中嗅到一种若隐若现的鸡蛋花香,它飘飘荡荡,围绕着我的黑发长裙轻舞。天空迷蒙,但我知道温暖的太阳隔着云层在对我微笑。——安清日记

年9月,越南首都河内使馆区。街巷幽深宁静,高大浓密的树木遮天蔽日,一栋栋奶黄色的法式别墅掩映其中,令人恍惚置身法国巴黎。

安清来到距中国大使馆不远的一座院子前,两个越南门卫迎住了她。

“我想找一个叫博格丹的罗马尼亚朋友,不知道他在不在使馆?”

“请等一下,我进去问问。”

几分钟后,进去的门卫出来了:“很抱歉女士,工作人员说没有这个人。”.

“哦,谢谢。”

安清转身慢慢走开,大脑一时空白,她失神地看着这些熟悉的街巷。刚刚扫荡而过的台风将河内多日的闷热驱散殆尽,微风拂过,淡蓝色裙袂轻扬,勾勒出安清依然窈窕的身影。她抬头看着澄澈如洗的天空,心里明白,以前电话问过,现在人也来过,这一辈子估计再也找不到他了。她的思绪飘向了16年前。

河内还剑湖

1

站在飞机门口,灰白的天空下一股潮湿的热气迎面扑来。安清下意识眯起双眼,似是要躲避并不存在的眩目阳光。头发银白的陆老师回过身,轻轻拉起安清的手:“终于到了河内,一晃30多年了。”

安清“嗯”了一声,她紧了紧肩上的背包带,解开红色呢大衣纽扣,一步一步跟着陆老师从舷梯走下。河内的内排机场不大,只停泊着两三架小飞机。安清很快取了自己的行李:一只中等大小的红皮箱。8年前,她拿着它从南方一个依山临江的县城来到千里之外的北京。8年后,她南行来到这个同样距家千里的异国都城,依然是红皮箱相伴。

里面是她所有的家当。二十几件衣物鞋袜,还有几本小说和字典。

和南京的陈老师、洛阳的黄老师在出口处汇合,四人登上了河内综合大学一辆嘎吱作响、年代颇久的面包车。时值年3月。

后来若干年里,安清努力搜索自己的记忆库,想拼凑起河内留给自己的第一印象,但总是像今日北京雾霾一样的晦暗:坑洼颠簸的马路、低矮破旧的民居、两国老师们兴奋难懂的越南语交谈、喧嚣的摩托三轮车声……

安清曾给杂志写过一篇介绍越南电影的文章,难道受了法籍越裔导演陈英雄《三轮车夫》电影的影响?黑白的画面,摇晃的镜头,还有梁朝伟阴郁的眼神,安清很怀疑它们吞噬了自己的记忆。

电影《三轮车夫》

年底中越两国恢复邦交,安清是第二批踏上越南领土的中国留学生。虽然是综合大学的留学生,教室和公寓却座落在市中心的越南百科大学校园。这是个四周树木葱茏的独立小院,面积不大,院内只有一栋奶黄色的四层小楼,楼中间用铁栅栏隔开,一半用作教室,一半作为宿舍。

从上午赶赴首都机场,午后在广西南宁经停,再坐上颠散骨架蜗牛蠕行的面包车,安清一行到宿舍时已是黄昏。四个中国留学生都被安排住在二楼,安清和陆老师一屋,陈老师和黄老师一屋。连接二楼六间宿舍的是一条宽宽的走廊。

安清把门关上。初春的河内昼暖夜凉,正在迈入潮湿多雨的季节。叽叽喳喳的越南语在耳畔停息,丝丝寒意从墨绿色的百叶木窗和几何图案地砖散发,在空中盘桓,侵人肌肤。安清把红皮箱搁在靠卫生间的床底,躺了下来,只铺了张草席的硬板床硌得她有点生疼。

“安清,你的脸色不好,先休息一下,我带了床薄被,你先垫作褥子用。”陆老师怜爱地看着安清:“一会儿有好几个老同学来看我。你听见他们叫咱们留学生吗?30多年前我就留学河内,没想到快退休了还来留学。”

安清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陆老师,他们应该称呼你们访问学者,你们三位教授都从事越南文学和历史研究,我越南语很差,叫我留学生还差不多。”

陆老师不禁笑了:“叫我访问学者也不合适。当年由于时局需要,北大学越南语的学生很多,胡伯伯在广西革命活动时我还用过几年越南语,但不久文革开始用的就少了,再后来发生的事你也知道了。没交流搞文学研究就很困难,这几年我主要在系里给季羡林先生当助手。”

她的语气低下来:“学外语的人啊,有时形势所迫身不由己。陈老师过几年也要退了,黄老师40出头,正是事业上升期,赶上了好时候。”

看着无限感慨的陆老师,安清一时无语。虽然两鬓银丝,但陆老师身段保持不错,大大的眼睛,秀挺的鼻梁,依稀可见当年苏州美女的风采。安清不想跟随老师思绪跌入回忆的深井,便静静闭上了眼睛。

越南春卷

2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安清才从昏睡中醒来。房间里弥漫着食物水果的浓香,陆老师戴着老花镜,正坐在靠窗书桌前看书:

“安清,咱俩就在宿舍吃午餐吧。昨晚老同学送我的东西太多了:春节大粽子、越南扎肉火腿、法棍面包、炸春卷、绿豆糕、木瓜、芭蕉、菠萝……”

“谢谢陆老师,现在不想吃东西,我先洗个澡。”

安清很快冲好了澡,用粉毛巾把湿发盘起,换上一身淡蓝套裙,下午要去大使馆文化处报到,得穿着正式。她打开屋门,一阵清淡的花香随风入室,钻进肺腑。香味从正对着门口的树上飘来,安清不由自主来到走廊上。

这是一株体态优美的花树,光洁的枝桠自然地向各个方向伸展,安清几乎可以俯视它完美的构图。每个小小的枝桠顶端都绽放着三四朵白花,花瓣纤秾合度,像北京的白玉兰富有质感,但比玉兰花娇小,带有南方的柔美和端庄。枝桠疏而不稀,花朵密而不繁,细小的绿叶藏在花瓣后面,更是映衬树型的素雅和花朵的俏丽。安清静静地欣赏着,她联想起古代绢画,忍不住伸手去抚摸。

“Xinchao!(你好!)”耳边响起一句越南语问候,声音不大,浑厚磁性。

也许声音有种别样的温柔,安清一点也没吃惊。她收回手转头往右,一个英俊的小伙正朝自己微笑。颀长结实的身材,浓密的亚麻色头发,长而微卷的睫毛下一双清澈的淡褐色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

“Xinchao。”

“我是你的邻居。”他指了指身后的房门:“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博格丹,来自罗马尼亚。你是新来的留学生?”

“我叫安清,昨天我和我的老师刚从北京过来,你可以叫我阿清。”

“北京,古老的都城!真神奇,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中国女孩。”他有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而且非常漂亮。”

安清淡淡一笑。他若有所思,沉吟了一下,改说英语:“我的越南语也不好,咱们说英语?”

安清点点头:“认识你很高兴,我要回屋吃午餐去了。”

“你等一下。”他赶紧往前迈了一步,左手扶着走廊栏杆,踮起双脚,身子前倾,右手摘下一朵花:“送给你阿清,你的手够不着。这叫鸡蛋花,刚开花不久,你看花瓣里面是淡淡的黄色,以后颜色会越来越黄,像鸡蛋一样。”

图片:越南滴漏咖啡

安清接过花,有点吃惊:“我还以为是白花呢,真美!”她把花放在手心认真端详着,不时放在鼻尖嗅嗅。博格丹深邃的眼眸浸满了笑意:“你笑起来很甜美,让人感觉很幸福。”他指了指安清脸颊两边的酒窝。

“哦,谢谢。”

安清回了屋,正往面包片上抹炼乳的时候,“笃笃笃”的敲门声响了。卢老师去开了门,一个愉快的声音传来:“老师好,我是你们的邻居罗马尼亚留学生博格丹,这是我刚做好的越南滴漏咖啡。”

(未完待续)

周剑峰,年毕业北大中文系汉语专业,媒体工作。偶尔写点自己喜欢的文字,漫无边际。

北大36楼,曾经燕园学子心目中美丽的公主楼。86级五位来自天南地北不同系别的女孩,在这里度过青春恣意的大学时光。传说,如果在丁香树上找出一朵五瓣丁香,就会得到好运和幸福。我们五瓣丁香希望带给读者们阅读的快乐,分享我们的信仰、智慧、友情、坚守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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